指尖的裂痕

科胜司法

      陈建军（化名）第一次注意到不对劲，是在儿子小宇（化名）八岁生日那天。蛋糕上的奶油沾在孩子鼻尖，他笑着伸手去擦，指尖触到温热皮肤的瞬间，突然愣住了 —— 这孩子的双眼皮像极了小区门口修自行车的老王，而自己分明是单眼皮。​
      这个念头像根细刺，扎进心里就再也拔不出来。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小宇：孩子跑步时微微内八字的姿势，解数学题时咬笔头的习惯，甚至连对芒果过敏的体质，都和自己没有半点相似。妻子林慧（化名）每次都笑着打他：“老陈你魔怔了，孩子随妈不行吗？”​
      可林慧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，却让陈建军的心沉得越来越深。他们是大学同学，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，日子过得像杯温水，平淡却安稳。直到去年冬天小宇急性阑尾炎手术，护士例行询问家属血型时，林慧支支吾吾报出的血型组合，让当医生的老同学皱起了眉：“这血型遗传规律对不上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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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那晚陈建军在书房枯坐到天亮。书架第三层摆着的结婚相册，林慧穿着婚纱的笑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模糊。他想起婚礼前林慧突然失踪三天，回来时眼睛红肿，只说是太紧张。还有小宇三岁那年，一个陌生男人来幼儿园看过孩子，被老师告知后，林慧发了好大一场脾气。​
      “去做个鉴定吧。” 当陈建军把这句话说出口时，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林慧正在择菜的手停在半空，菜刀 “当啷” 一声掉在案板上，青绿色的油菜滚了一地。她没有哭，也没有质问，只是脸色苍白地说：“好。”​
      鉴定中心的走廊白得晃眼。陈建军看着林慧牵着小宇的手，孩子叽叽喳喳说着学校趣事，妻子却始终低着头。采样时护士递来的棉签刚碰到指尖，陈建军突然缩回手：“要不…… 算了？” 林慧猛地抬头，眼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滚落：“陈建军，该面对的总要面对。”​
      等待结果的那五天，家里静得能听见时钟滴答。小宇似乎察觉到什么，总是小心翼翼地问：“爸爸不开心吗？” 陈建军强颜欢笑抱起儿子，鼻尖蹭着孩子柔软的头发，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切割。他想起陪小宇第一次学走路时，孩子摇摇晃晃扑进怀里的重量；想起深夜发烧时，自己背着他在医院走廊焦急踱步的身影。这八年的点点滴滴，难道都是假的吗？​
      拿到鉴定报告那天乌云密布。陈建军的手指抖得厉害，半天打不开那个牛皮纸信封。林慧坐在对面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，指节泛白。当 “排除亲生血缘关系” 那行字映入眼帘时，陈建军只觉得天旋地转，耳边嗡嗡作响。​
      “为什么？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​
       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断断续续地讲述那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。八年前她被诊断出卵巢囊肿，医生说可能无法生育。绝望之际，她在医院偶遇刚失去孩子的远房表妹，对方因无力抚养刚出生的婴儿，哭着恳求她收养。“我太想要个孩子了，” 林慧泣不成声，“我怕告诉你真相，你会离开我……”​
      陈建军怔在原地，心里五味杂陈。愤怒、背叛、委屈，最终都化作深深的无力。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，突然想起小宇昨天画的全家福，画面里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笑得灿烂。​
      “他永远是我的儿子。” 陈建军猛地站起身，将那份报告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。林慧惊愕地抬头，看见丈夫眼里虽有泪光，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。“但我们之间，需要重新开始信任了。”​
       雨停时，陈建军牵着放学回家的小宇，像往常一样去买他最爱吃的草莓。孩子举着一颗草莓递到他嘴边：“爸爸，你今天怎么不高兴？” 陈建军咬下草莓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蔓延：“没有，爸爸在想，周末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？”​
      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林慧站在阳台看着他们，悄悄擦掉眼角的泪。有些裂痕或许永远无法消失，但爱能让伤口长出新的血肉，让破碎的时光重新拼凑出温暖的形状。​